练羽鸿端详樊妙蓉的神色,脑中霎时闪过多种猜测。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对她并非是嫉妒或仇恨。相反,我很可怜她。”樊妙蓉摇头道,“无知与弱小,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事。”
“她是樊宗主的独女,留在乐暨又会有什么危险?”练羽鸿沉吟道。
“这个月十五,族会那日,会选出一名亲传弟子,继承宗主衣钵。”樊妙蓉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如今内门大弟子有三人,我、姐姐与樊枫君,只能活下一人。”
练羽鸿:“……”
“宗主行事狠辣,却没有授予蕊儿半点武功。”樊妙蓉眼眸低垂,缓缓握紧拳头:“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如若事态失控,我恐怕会有人出手伤她。”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是个好孩子,我想守保护她。”樊妙蓉抬起双眼,定定看向练羽鸿,“我樊妙蓉这辈子杀人无数,坏事做绝,我与姐姐都是罪无可恕之人,可无论如何,我都想救她。”
那一刻,练羽鸿从樊妙蓉眼中看到一种坚定的决死的神色,这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她什么都清楚,各种利害得失怎会考虑不到?
不过是……她也想不聪明一回。
“我知道凭蕊儿自己无法在外生存,可是总有办法的,她与我们不一样,她可以离开那里。”樊妙蓉看着窗外遥远的明月,眼中隐隐带着倔强的泪水。
“我真的很想送给她,我从没有体会过的自由……”
许久后,樊妙蓉平复心情,声音有些嘶哑:“不知为何便同你说了这么多……罢了,你走吧,何必再拖人下水,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去救你的师门罢。”
练羽鸿沉默片刻,随后做了一个非常非常不明智的决定,他说:“我同你回去。”
樊妙蓉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我说话算话,你走吧,我自己会向姐姐解释。”
“不,我会跟你们回乐暨。”练羽鸿事情道,“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而且我总觉得,如若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樊妙蓉:“何苦自寻死路?”
练羽鸿淡笑道:“你怎知我会死?我爹乃北方第一高手,廖天之与顾青石一心想要将我留下,难道樊宗主不好奇我身上有什么秘密?”
“练羽鸿,你真是个傻子。你就不怕我骗你?”樊妙蓉哼笑一声,无奈道。
樊妙蓉从来不相信,世上怎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人解囊相助,然而思绪回到晋川对峙之时,便该想到,练羽鸿早已将理由告诉了她。
“在晋川城中,你最终对我说了真话……”练羽鸿的声音渐低下去,抬手轻抚桌上的骨灰坛,掌心触感冰冷,又仿佛包含着什么支撑他走下去的希望。
如果是爹和娘,一定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要等到无能为力之时,再去追悔莫及。”练羽鸿说,“如果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用这一生赎罪吧。”
“练羽鸿,我佩服你,你是个好人。”樊妙蓉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会遵守曾经的承诺,保你在乐暨无事,如若我与姐姐有任何不测,请你将蕊儿带走。”
“一言为定。”练羽鸿端起茶杯,与樊妙蓉轻轻一碰,随即仰头饮尽。
“可惜此处有茶无酒,我也想试试大碗喝酒是如何滋味。”樊妙蓉道。
“会有机会的。”练羽鸿转而又道,“你我既已约定,便让乙殊道长离开罢,此事与他无关,不必再多一人涉险。”
樊妙蓉说:“他已醒了,你亲自同他说吧。”
二人同时看向榻上,乙殊正仰面躺着,闻言呼吸一滞,自知已被发现,只得睁开双眼。
“练兄,樊……小姐……”乙殊有些尴尬地开口。
“刚刚那些话,你听到了多少?”樊妙蓉一双美目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已不复方才的感激之情。
“我……”乙殊的目光在樊妙蓉与练羽鸿之间来回游移,练羽鸿神色温和依旧,显是并未察觉樊妙蓉的变化。
而乙殊毫不怀疑,如若他当真选择独自离开,这女人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将他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