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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第1页)

下课的铃声,如同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猛地拧开了密封已久的躁动罐子。原本沉寂的教室瞬间嗡嗡作响,像一锅被迅速加热、即将抵达沸点的水,气泡翻滚,人声鼎沸。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书包拉链开合的清脆声音、少年少女们迫不及待的欢呼与相约去吃饭的笑语,交织成一股汹涌的、充满生命力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这突如其来的喧嚣,像一记重锤敲在阮笙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上。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加快了收拾书包的动作。她的东西不多,书本摆放得有一种近乎刻板的整齐,这让她能在混乱初起的瞬间,就迅速地将一切收纳完毕。她的情况特殊,经由医生证明和家长的反复沟通,被学校特批允许免上晚自习。这本该是一项令人羡慕的特权,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自由”的代价是什么——必须有家人准时来接,她的行踪必须被牢牢掌控在家庭的视野之内,如同风筝,飞得再高,线头也始终攥在别人手里。她低着头,纤细而苍白的手指用力捏着书包带子,在一片“真羡慕你能走读”、“回家真舒服”的低语所织成的、无形却令人窒息的网中,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教室,将那片喧嚣,连同后排那个刚刚引发了一场微小涟漪的转校生,彻底甩在身后。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生怕对上那双过于平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在她身后,那片逐渐空荡下来的教室里,郁纾依旧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她之间隔着一层绝对隔音的玻璃罩。她面前摊开的不再是课本,而是一本看起来就难度颇高的数学竞赛习题集,纸页洁白,字迹清晰工整。对她而言,真正的功课,才刚刚开始。转学第一天的波澜,无论是老刘的提醒,还是与前座那短暂的纸条往来,都像是被纳入评估体系的数据,初步归档,并未在她平静的心湖留下持久的扰动。她的夜晚,不属于放松与休憩,而是另一场在既定轨道上运行的、沉默而高效的跋涉。

校门口,永远是一天中最具烟火气的地方。各种小吃摊贩的吆喝声、家长汽车的鸣笛声、学生们的笑闹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热闹而拥挤的图景。阮曦像一只不知疲倦、永远充满活力的小麻雀,早已等在老地方那棵歪脖子梧桐树下,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教学楼的方向张望,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期待。她的存在,像一束过于明亮的追光,让阮笙无所遁形。

“姐姐!”她一见到阮笙那熟悉而单薄的身影从人群中浮现,立刻欢快地扑了上来,熟稔地、却又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小心翼翼,挽住阮笙的手臂,力道放得轻轻的,仿佛怕碰碎了一件珍贵的瓷器。“我们今天音乐课学了新歌,可好听了!我唱给你听呀!”她的声音像一把抛洒在阳光下的彩色玻璃珠,清脆、欢快,试图用自身的活力驱散姐姐周身的沉寂与疲惫。

“嗯。”阮笙低低地应了一声,像一声疲惫到极致的叹息。她任由妹妹牵着,像一艘失去动力的小船,被一股温暖而活泼的水流推动着前行。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前方行人们模糊的背影上,灵魂仿佛还滞留在那片刚刚逃离的、令人窒息的教室里,未能完全同步。后背被笔尾轻点过的触感,和那些探究的目光,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烙印。夕阳慷慨地把姐妹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密不可分,然而只有阮笙自己知道,那影子之下的两颗心,隔着一片多么广阔的、名为“理解”的荒漠。

“姐姐,你今天在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吗?”阮曦仰着头,大眼睛里盛满了毫无杂质的期待,像两颗被山间最清澈的泉水洗过的黑葡萄,闪烁着纯粹的光芒,“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呀?”

阮笙几乎是本能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对她而言,这一天依旧像是用旧的复写纸,印着熟悉的、模糊的灰色痕迹,乏善可陈。那场纸条风波,与其说是“事”,不如说是一场需要尽快遗忘的微型事故。交朋友?那太耗费心神了,她连维持自身的存在都已筋疲力尽,哪有余力去经营一段需要不断输出能量、暴露自我的关系。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吗?”阮曦不放弃,锲而不舍地追问,换了一种方式,试图从那片灰色的复写纸上,找出一点点不同的印记,“什么都行!一点点不一样也可以!比如……老师穿了新衣服?或者……有谁摔了一跤?”她努力挖掘着可能的有趣细节,小手紧紧攥着阮笙的衣袖,仿佛那是通往姐姐内心世界的唯一绳索。

不一样的事?阮笙麻木的大脑像生锈多年、卡死的齿轮,被妹妹这股不容回避的外力强行推动,发出艰涩的“嘎吱”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教室,黑板,黏稠得让人昏昏欲睡的空气,嘈杂的人声……然后,一个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线条清晰利落的侧脸轮廓,和一阵稳定而枯燥、仿佛永无止境的“咔哒”声,像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骤然闪烁了一下,带着刺眼的雪花点。紧接着,是那张被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和那只骨节分明、递过纸条的手……这些碎片因为妹妹不容回避的、带着热切关怀的追问,被动地、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意识的浅滩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湿痕。

“姐姐?”阮曦察觉到她的走神,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那力道带着依赖,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告诉妈妈!”她举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小脸上写满了“可靠”二字。

在妹妹一连串的、带着关切和好奇的、密不透风的追问下,阮笙感到一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涨潮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只想让这追问停止,让耳根恢复清净,让大脑重新回到那片安全的空白。她需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堵住这源源不断的好奇心。

“……班里来了个转校生。”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朗读一条与己无关的、枯燥的新闻摘要,听不出丝毫个人情绪。她选择了一个最表浅、最不易引发联想的事实。

“转校生?”阮曦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好奇心达到了顶峰,像被点燃的小烟花,“是男生还是女生?好看吗?她叫什么名字?她凶不凶?”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阮笙的思维又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像是在一个庞大而混乱的数据库里,缓慢地调取一个无关紧要的条目。“……女生。”她顿了顿,基于最表层的视觉信息,给出了一个同样客观的、甚至有些干巴巴的评价,“……挺好看的。”至于名字和性格,在她看来,与己无关,无需赘述,也懒得赘述。

这句简单到近乎贫乏的陈述,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阮曦小小的心湖里荡开了层层叠叠、充满想象力的涟漪。她立刻把这个当成了天大的新闻,一路上叽叽喳喳,凭借自己有限的词汇量和丰富的想象力,开始构想着这位“漂亮转校生”的模样,是像童话书里的公主,还是像动画片里的魔法少女?直到家门口那扇熟悉的、漆着暗红色油漆的门出现在眼前,她的兴奋才稍稍平息。

家的气息温暖而熟悉,带着晚餐饭菜的诱人香气,却同时也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下意识屏息的压力。父亲系着那条略显陈旧、印着卡通图案的格子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富有生活气息的、哐当作响的声响。母亲则在摆放碗筷,动作轻巧,几乎没有声音。晚餐时,氛围看似温馨和睦,像一幅被精心构图的全家福。

“笙笙,今天感觉怎么样?”母亲照例用那种经过精心调试的、无可挑剔的温和语气问道,目光像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阮笙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或者说,她根本无力组织任何关于“感受”的语言——感受对她而言是奢侈品,也是危险的沼泽——阮曦就迫不及待地、用一种宣布重大消息的口吻抢答,声音里充满了分享秘密的兴奋:“爸爸妈妈!姐姐班里来了个特别漂亮的转校生!姐姐亲口说她好看!”

一瞬间,父母的目光如同两盏功率骤然增大的探照灯,齐齐聚焦在阮笙身上,那光芒里带着探寻,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以及一种阮笙极其熟悉的、名为“评估”的审慎。仿佛她那个狭小、灰暗、只想紧紧关闭的世界里,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风吹草动,都必须被拿出来,放在家庭的显微镜下被反复检视、分析、解读,直到失去它原本的形状,被赋予各种她无法承受的“意义”。

“是么?”母亲的声音依旧柔和,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新同学怎么样?性格好不好相处?”她试图用闲聊的语气,却掩盖不住那份想要掌控信息的急切,仿佛在评估一个即将进入女儿生活、可能产生影响的新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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