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贞姬的指尖悬在景林珏肩头,素银簪的流苏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娘不走,就在门口守着,你疼了就喊娘,娘立刻进来。”
景林珏闭了闭眼,喉间泛起涩意。她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中箭昏迷两日,伤口化脓发黑,毒素已顺着血脉蔓延,若不尽快清理,怕是性命难保。阿芷捧着陶碗快步进来,碗中蒲公英与紫花地丁的药汁冒着热气,苦香弥漫,“小姐,药温好了,阿芷先喂你喝半碗垫着?”
“先放着。”景林珏摇头,目光落在案上备好的草药上,“白芷、半边莲、雄黄都齐了?”
“齐了,锋郎已经让人去药铺补了短缺的雄黄,刚送回来。”阿芷点头,又指了指屋外,“拔枯先生和力恒、锋郎都在廊下候着,只等小姐吩咐。”
景林珏撑着身子想坐直,肩头的剧痛瞬间钻心,她倒抽一口冷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扶我起来。”她对阿芷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阿芷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背,垫上软枕,避开那片瘀黑肿胀的伤口——箭伤在左肩,箭头射入三寸有余,此刻伤口周围的皮肤已泛出青黑色,脓液顺着包扎的布条渗出,带着淡淡的腥气。
“开始吧。”景林珏缓了口气,对门外扬声道。
拔枯率先进来,身后跟着锋郎与力恒。老医者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眉头紧锁:“小姐,箭上淬的毒已侵入肌理,寒热交替正是毒素发作之兆,剜去腐肉本是稳妥之法,可你执意用草药排毒,怕是……”
“拔枯先生,我心里有数。”景林珏打断他,指尖轻轻按在伤口边缘,“这毒发作快、痛彻骨髓,且伴有寒战高热,正是蝮蛇毒的特性。箭头淬毒,比直接被蛇咬更凶险,但若按蛇毒之法诊治,未必不能奏效。”
她顿了顿,看向锋郎与力恒:“劳烦二位,一会一个按住我的左臂,一个固定我的肩背,万万不能让我动。先生,你按我说的做——沸水煮布消毒,刀片火烤后划开化脓处,先挤尽毒血,再用冷盐水冲洗,最后敷上草药。”
“小姐,这太冒险了!”
景林珏声音坚定,“按我说的做!”
拔枯见她态度决绝,不再多言,立刻吩咐人将铜壶里的水煮沸,把棉布浸入其中,又将刀片架在炭盆上烤得通红。锋郎与力恒走到炕边,前者屈膝跪在炕尾,双手稳稳扣住景林珏的左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后者站在炕头,手臂环绕着她的肩背,掌心贴在她的胸口,既稳妥又不压迫伤口。
“先生,动手。”景林珏闭上眼,牙关紧咬,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
烤红的刀片在冷盐水中浸过,“滋啦”一声白雾升腾,拔枯手持刀片,对准伤口化脓最严重的部位,果断划下。尖锐的痛感瞬间炸开,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骨头,景林珏浑身猛地绷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炕席上。
“按住!”力恒低声提醒,手臂微微用力,稳住她颤抖的身子。锋郎也加了力道,牢牢固定住她的左臂,不让一丝晃动影响拔枯的动作。
黑紫色的毒血顺着刀口涌出,混着脓液滴进青瓷盆里,泛起浑浊的泡沫。拔枯用消毒后的棉布按住伤口两侧,缓缓挤压,更多毒血顺着指缝渗出,颜色从深紫逐渐转为暗红,最后才透出正常的鲜血。景林珏疼得浑身冷汗淋漓,后背的衣衫已被浸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竟想起现实中化疗时的骨痛——那种深入骨髓的煎熬,与此刻的剧痛重叠,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小姐,撑住!毒血快挤干净了!”阿芷在一旁急得直掉泪,手里攥着干净的棉布,随时准备替换。
景林珏咬着舌尖,尝到淡淡的铁锈味,强撑着睁开眼:“冷盐水……冲。”
拔枯立刻端过盛着冷盐水的青瓷盆,缓缓浇在伤口上。冰凉的液体与伤口的灼痛交织,激得景林珏又是一阵战栗,却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力恒赶紧用棉布擦去她额角的冷汗,声音放得极轻:“小姐,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待伤口冲洗干净,拔枯拿起捣好的草药——白芷与半边莲的碎末混合着雄黄,橙黄的粉末点缀在翠绿的草药中。他小心翼翼地将草药敷在伤口上,草药的清凉瞬间缓解了几分灼痛,雄黄的辛辣气味也驱散了伤口的腥气。随后,他取过煮过消毒的棉布,层层裹住伤口,打结时特意放轻了力道,避免勒紧伤口影响愈合。
“口服药。”景林珏喘着气,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阿芷立刻端过陶碗,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药。药汁的苦味呛得她咳嗽,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可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咽下去,没有半分犹豫——她知道,这碗药能清体内余毒,是她活下去的关键。
屋外的孟贞姬再也按捺不住,推门冲了进来。看到女儿苍白如纸的脸、染血的掌心,以及案上盛满毒血的青瓷盆,她的眼泪瞬间决堤,蹲在炕边,轻轻抚摸着景林珏未受伤的右肩,指尖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暖意:“我的珏儿,疼坏了吧?都怪娘,让你遭了这中箭之祸,如今又要受这剜毒之苦……”
“不怪娘。”景林珏摇摇头,气息微弱,“是我自己要去查看农桑作物,才遭人暗算。”
景林珏靠在软枕上,肩头的疼痛虽未完全消失,却比之前缓和了许多。她看着孟贞姬为自己擦拭掌心血痕的动作,指尖轻轻拂过母亲鬓边新生的白发——这白发比现实里母亲的更浅,却同样藏着无尽的牵挂与辛劳。“娘,”她轻声道,“当初袭击我的人,怕是与长孙淑脱不了干系。回想过往也就和她有点小摩擦。”
孟贞姬擦血的手顿了顿,眼神瞬间沉了下去:“鲜卑贵族向来跋扈,你以后在外面多待护卫,行事千万小心!”
拔枯在一旁补充道:“小姐后续需每日更换一次草药,口服药早晚各一碗,七日之内不可沾水,饮食需清淡,忌辛辣、发物与荤腥。这是止痛药膏,若夜里疼得厉害,可涂在伤口周围。”他说着,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给阿芷。
阿芷接过瓷瓶小心收好,又给景林珏盖好薄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易碎的瓷器。窗外的阳光透过纸窗,洒在炕边的药碗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景林珏闭上眼,听着母亲与拔枯交谈护理细节的声音,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中箭之祸、箭淬剧毒,这分明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可她景林珏,既是现代历经生死的李秀英,就绝不会轻易认输。护好母亲,守住景家,查清幕后黑手,这乱世之中,她定要闯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