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琥珀前去的时候,三夫人孙氏正在生闷气。她刚刚接到了家中父亲的回信,信中有回忆幼年的感慨,有嘘寒问暖的关切,有命运多舛的宽慰,唯独没有说家中打算如何帮助。四五页纸,厚厚的一沓,孙氏脑海里却只记得那句“为父也只是一名商人”。
好一个“为父也只是一名商人”,这是看不到利益就不肯出手了,是吗?那自己之前费尽心思,让夫君帮赵家疏通关系,拿下皇商的位置,又算是什么呢?
可笑自己先前还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是赵家定然会鼎力相助,真是可笑啊。
这边还在想着,芍药已经在提醒主子,琥珀来了。
琥珀进来见礼,通传说大小姐想要见三夫人。孙氏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将信笺塞入怀中,胡乱收拾了一下妆容,便随着琥珀来到了沈兰亭所在的东厢。
看见孙氏进来之时神色有些不对,但沈兰亭也并不以为意。她不是神仙,她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去考虑所有人的感受。若是孙氏想说,她自然会知道。若是孙氏不愿意说,她又何必主动去问。
“赵掌事来了!”之前说过的,公对公,私对私。在东跨院内,大家是亲人,出了东跨院,那就一切按规矩来。
“见过大小姐。”孙氏对此倒是不以为异,之前在赵家的时候亦是如此,做事自然要有做事的规矩。
“不知钱物之事,是否已经交割清楚?”
“回大小姐的话,园子里现银5742两6钱7分,铜钱8贯243文。物件尚在清算,我已经安排芍药入职财务部任文书,晚些时间我会让她把明细造册送过来。”
说起芍药入职,孙氏还特意看了沈兰亭一眼,怕她有别的想法,又解释道,“芍药从府里就跟着我,对于管账做账方面,也有几分天赋,能忙得上忙。”
对此,沈兰亭倒是乐见其成。她还巴不得孙氏多培养几个厉害的财务出来,哦不对,这年头该叫账房。
“孙氏,我即将财务交托于你,自然是对你百般信任。你放手去做便是,你如何用人我不做干涉。我今日请你过来,是有别的事要和你商议。”
“大小姐吩咐便是。”
“倒也谈不上什么吩咐。只不过,我这里的一些想法,必定和你所想会有些不同。而钱银方面又是办事的基础,旁人可以不清楚我的想法,财务这边必须清楚。”
财务是公司内部的数据之源,而数据的重要性,古代人不懂,现代人难道还不懂吗?所以财务到底怎么做,做什么,都是今天沈兰亭必须说清楚的。
亭丫头果然厉害,孙氏神色一凛。三两句话,看似啥也没说,实际上把利害说得清清楚楚,还顺便考验一番自己是否听懂。
沈兰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首先,财务部是大管家,可以参与任何事情,尽管放手去做。其次,财务部只是大管家,对于沈兰亭的决策必须无条件的支持和配合。第三,财务部掌事是孙氏,孙氏可以随意用人,无须知会沈兰亭。第四,财务部掌事只是暂时是孙氏,如果孙氏摆不正位置,无法正确沈兰亭的战略意图,那么随时可能会被换人。
正是因为孙氏听懂了,才会觉得沈兰亭着实了得。孙氏自问手段也不差,但是这样随意的出口,还能拿捏得如此得当,波澜不惊。孙氏是自愧不如的。于是,贡献道,“还请大小姐赐教。”
沈兰亭见孙氏的态度和往日截然不同,便明了了几分,知道也该给些甜头了,便和颜道,
“三婶客气了。再怎么说,您也是我的长辈,又操持府里府外那么多年。对您,兰亭是绝对信得过的。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非比寻常。侄女必须先跟婶娘说个明白才行,这样婶娘管理财务的时候,心里也好有个数不是。”
她沈兰亭改口了,孙氏可不能傻乎乎的跟着改口。这个时候说不得又是一重考验,你若真的以为领导在跟你掏心掏肺,那才是犯蠢。领导只不过是在测试,看你有没有可能持宠而娇呢。
“大小姐谬赞了。府里之事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能跟园子的事相比。我也只是动动嘴伸伸手而已,劳心费脑的事情还是要靠大小姐的。”
沈兰亭内心暗暗称赞,周氏也是个聪明人,自嘲自贬的同时,也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我就一个干活的,一切听你指挥还不行吗。不过沈兰亭希望的也正是如此。
几个机锋打完,彼此确认过眼神,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瞒婶娘,咱们家的情况不同寻常,是圣旨抄家。也就是说这件事是陛下点头办的,所以我们要彻底放弃从官场上扭转的想法。可如果不从官场出发,那就只能从商场上来办了。”
“要从商场上来办,那我们就不能是小打小闹,需要赚很多钱。只有惊天的利益,才有可能打动那些大人物。而常规做法,是不可能获取惊天利益的。”
“我现在正在筹备两个项目,填了园子必须缴纳的五万亏空之后,一年大概还能有十万银子的进项。”
孙氏揉了揉耳朵,一年赚十五万两,两单生意,一万本钱。大小姐果然是从没做过生意的,前面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可你看一说到实务就露了怯。
只有一万两的本金,顺风顺水,一年到头,能赚个五千两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需知放印子钱,也只得三分的出息。至少她孙月娘,就不敢保证能赚到五千两。
沈兰亭斩钉截铁的回答,“婶娘没有听错,是十五万两。”相对于孙氏,沈兰亭可是一点也不保守。笑话,编教材我拉着国家教委,巡演我身后站着国家交响乐团、中央民族乐团、国家歌舞剧院。这个规模搞下来,我才赚不到一个亿,如果放在现代,会被同行笑死。
这里需要插入一句,按照沈兰亭对米价、菜价和房价等多种基础生活必需品的价格衡量,大乾朝的一两白银大概相当于现代的六百元,十五万两才九千万,可不是不到一个亿么。当然这个情况跟本书无关,只是个题外话,便于大家理解。
沈兰亭又说道,“这第一个项目是由我们这边进行主导,估计启动速度会比较快。虽然大头不在咱们这边,但启动之后,每个月也能有个五六千两的进账。婶娘这边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赶紧联系一下赵家,分他们一杯羹,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孙月娘屏声凝气的听着沈兰亭的话语,一个字都不敢遗漏。大头被别人拿去之后,自家每个月还能有五六千两,这是做的什么买卖?犯法不?杀头不?可就算是要杀头的贩私盐生意,应该也没有这么赚钱吧。继而又听到说,还想要拉上赵家。她想到怀里的信笺,刚想拒绝又止住。她倒想看看,倘若因为她,赵家又能赚上一大笔的时候,娘家人届时,又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孙氏浑然不知,自己此时已经是何等的信任沈兰亭。一个还待字闺中的小姐,居然张口就是十几万两白银。
孙氏正色回道,“大小姐放心,我稍后便给家父去信。让他亲自过来商谈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