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才不情愿和他僵着,下逐客令:“时辰挺晚了,我要休息了,慢走不送。”
看阵仗像是表歉疚的,一张嘴却死性不改,满口“我觉得、我认为、你应该”,忒妄自尊大!三喜义愤填膺,大着胆子站出来比手势送客:“春寒料峭,殿下还得用心保重,不然再咳起来就难受了,请陛下体谅。”
三喜伶俐,捏住他怕薛柔害病的软肋,发挥一气。
与她分开的十天里,岑熠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几度意欲硬闯来,又忍耐下来。今晚难得见着她的面,嗅着她的发香,他动荡不安的心神立时镇定下来。他不想就这么走,哪怕只静悄悄地看着她也好。
“你既不喜欢,那朕明日令他们重做,做到对你的心思为止。”岑熠让一步,为后续的多留一阵做铺垫,“凡你说不好的,朕可以改,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朕就想看看你的脸,多看看,保证不做别的。不要撵朕离开,好不好?”
“不好。”他的存在,足以打乱原本的节奏,薛柔自然不答应,“少扯东扯西,快走吧,带上那些个衣裳。你休碍我的眼,就算你为改变而做的一点努力了。”
放下架子频频卑微乞求的滋味,自远离行宫那日,岑熠便未体会过了,生疏之余,恼怒上心头,幽幽道:“那朕若执意不走呢,你待如何?”
薛柔一味冷笑,不言不语。
“朕在问你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隐忍的暴戾,“朕已经让了一步,你非要如此得寸进尺?”
薛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色:“我只想让你离开,这很难懂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许久的怨恨与愤懑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你离开,我就好受些,你死赖着,我就浑身不舒坦。听懂了没有?”
“朕以为,朕已经包容你很多了。”岑熠悄然攥紧拳头。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他厚脸皮的发言,令薛柔按捺不住,冲他叫喊。
“那你要朕怎样!”岑熠同样因她失控,“朕是皇帝!天下人都要敬朕、怕朕,唯独你,一次次忤逆朕、轻视朕,朕可以不计较。朕只是想见一见你,何罪之有?!”
“罪?你犯的罪罄竹难书!”薛柔气极,上下牙不住打颤,“你不是说要为了我改变吗?好啊,我给你机会——你在龙椅上傲视天下的资本,是我薛家给你的,你若良心未泯,你就从那上头滚下去,还位薛周。试问,你做得到吗?”
失去了皇位,便失去了挽留她的底牌。诚然,岑熠做不到。
“做不到对吧?”薛柔强逼着自己冷静,不值得为这么个烂人气坏身子,“那你就麻溜走人。几时办到了,几时再跑我跟前作威——”
一语未了,岑熠跨步上前,不顾她的惊呼与挣扎,一手揪住她的手腕,一手扼住她的侧颈。众人唬得魂不附体,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三喜和四庆急得脸色发白,想要上前却被冯秀等人死死拉住,只能无力旁观。
岑熠双目赤红,犹如一头嗅到生肉气味的饿狼。他粗暴地将薛柔提到自己面前,以吻吞噬她的质问与唾骂。
薛柔抵死挣揣,双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可她的力气在盛怒的帝王面前如同蝼蚁撼树,反倒起了坏作用,激得他扣住她后颈的手更加使力,几近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挣脱无望,她不再动,不再反抗,从他覆盖下来的肩膀探出一缕视线,呆望屋里纷纷转身回避的人。
察觉到她的变化,岑熠心头一拧,缓缓松开了她。目睹她面无表情的脸面和及毫无神采的眼睛,心间怒火与不甘尽被莫大的恐慌取代,可惜落在实处又变成没有人性的质问:“怎么?不挣扎了?终于知道怕了?”
薛柔款款撩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恨,没有怒,没有人情。她指向门的位置,红得乱七八糟的唇微张:“滚。”
“……你再说一遍。”
“滚出去。”
薛柔转向早已惊得六神无主的三喜和四庆,厉声道:“把那些东西,扔出去!”
二人找回主见来,立刻咬着牙上前,从吓傻的宫女手中夺过盛衣服的托盘,对视一眼,用力扔出门外。绸缎散落一地,如同飘零的花瓣。
岑熠怒不可遏,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炕桌上,唯听“咔嚓”一声响,坚实的炕桌竟被他生捶出一道裂痕。
“好,好得很!”他目眦欲裂,怒极反笑,“你以为朕离了你就活不了了?薛柔,你记住,没了你,朕照样活得痛快!”
撂下狠话,再不看她,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冯秀等人见状,堂皇不已,紧忙跟了上去。
第87章
岑熠想,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围着薛柔转这一件事可做,况且,他是皇帝,日理万机,操心在政事上,一天一晃眼就过去了,算不得什么。因此,他重操半荒废的朝政,早上上朝,朝毕回书房,批完折子便叫大臣议事,甚至定下了来年微服南巡的计划。如是两点一线,好不充实,薛柔如何,已无暇过问了。
他不来骚扰,薛柔谢天谢地,日日随心而活,心情大悦,咳嗽再没犯过,流失的肉渐渐长了回来,向孱弱无力告别,体态丰腴,有了及笄前的影子。
“明儿就立夏了,数一数咱们好久都没出宫了。”四庆搬小马扎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照脸扇风,“哎,三喜,一会你和殿下商量商量,咱们几时一起出外头逛逛呗?”
三喜弯腰低头洗着头发,分身乏术搭理她,只伸出手来讨手巾擦头擦脸。四庆起身取来递过去,又说:“你看,这宫里虽大,但该游的全游了,殿下现在多无聊啊,不妨出宫去,散散心,找点乐子,对殿下的身心大有裨益啊。”
“九殿下和小崔大人且困在兰台,殿下怎么有游玩的闲心野趣呢?”三喜故意甩了下湿哒哒的头发,溅了四庆一脸水珠子,“我看你是糊涂了,幸亏殿下这会午睡着,没听见,不然心里不定怎么想不开呢。这些有的没的,你以后可咽在肚子里吧。”
四庆懊悔自己没分寸,讪讪擦了把脸。忽然奶娘那边打下手的小沛急匆匆跑过来说:“哎呀,不好了
,小殿下才吃进的奶全吐了,奶娘也查不出毛病来!”
三喜四庆一个心思,都不大喜欢那孩子,故并没有很急:“不舒服就赶紧去太医院啊,来这说道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