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崇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是那副挺拔冷峻的模样,步履沉稳,似乎背后撞伤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他穿着墨色常服,袖口和领缘绣着暗银色的云纹,低调而华贵。他走进来,目光如同精准的尺规,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窗边的姜雨身上。
侍女无声地行礼退下,暖阁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纪崇州没有立刻走近,而是在离矮榻几步远的紫檀木椅上坐下。他姿态闲适,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一寸寸地扫过姜雨。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脖颈被高领的里衣和细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小截脆弱的下颌。她安静地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锦被边缘。
空气凝滞了片刻。
“伤口好些了?”纪崇州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这更像是一种例行的询问。
姜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
“嗯。”纪崇州应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简单的反馈表示知晓。他不再看她的伤处,目光转而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以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上。他欣赏着她此刻的脆弱和安静,如同欣赏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
沉默再次蔓延。
只有阳光在空气中缓缓移动的轨迹。
姜雨的心跳却在死寂中开始加速。她放在锦被下的手悄悄握紧,指甲陷进掌心。她知道,他来了,就一定会有一个结果。是关于牧池和姜昭的结果。
终于,在姜雨感觉那沉默几乎要将她溺毙时,纪崇州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宣告事实的淡漠,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人,没抓到。”
四个字,清晰无比地落入姜雨耳中。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睛,瞬间掀起了波浪!震惊、难以置信、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还有更深沉的茫然……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激烈地冲撞、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脆弱的屏障倾泻而出。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纪崇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那瞬间爆发的激烈情绪,如同死水投入巨石,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带着一种探究,像是在观察一件精密仪器在极限压力下的反应。
“牧池,”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像是用刀尖划过姜雨的神经,“很熟悉那片山林。带着姜昭和剩下的老鼠们,钻进了老林子深处,断了踪迹。”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懊恼,也没有愤怒,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个客观存在的困难。“大雪掩盖了痕迹,搜山的人马无功而返。”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姜雨眼中翻腾的情绪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覆盖。那劫后余生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暗。
“算他们命大。”纪崇州最后总结道,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无趣?仿佛失去了一个有趣的猎物。
“暂时,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说完,他不再看姜雨,仿佛刚才那番话已经完成了今日的巡视任务。他站起身,墨色的衣袍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你可以放下心了。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他罕见地说了这么多话,与上次离开时多了很多。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暖阁。
沉重的门扉合拢,隔绝了那道迫人的身影,也隔绝了那带来消息的声音。
暖阁里,只剩下姜雨一人,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
阳光很暖,她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