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之日,终于在或期盼或紧张的情绪中到来。
凌晨时分,天色还是一片浓稠的墨蓝,只有几颗疏星点缀。小小的出租屋内却早已亮起了灯火。楚清墨几乎一夜未眠,将云瑶未来三日所需的干粮、清水、考篮、笔墨、凭证等物反复检查了无数遍,生怕遗漏一丝一毫。他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神情却异常专注,动作轻柔而稳妥。
“妻主,饼子都是新烙的,耐放,水囊也灌满了。墨锭多备了两条,以防万一。炭块也放在底层了,夜里若是冷……”他絮絮地叮嘱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比即将踏入考场的云瑶还要紧张。
云瑶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中一片温软,握住他微凉的手:“好了,清墨,你都检查多少遍了,万无一失。放心吧。”
时辰将至,云瑶深吸一口气,背上沉甸甸的考篮,推开家门。门外,已是另一番景象。长街上,一盏盏灯笼连成蜿蜒的光龙,皆是赶赴考场的学子及其送行的家人。空气凝重而肃穆,几乎听不到喧哗,只有杂沓的脚步声和偶尔低沉的嘱咐声,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楚清墨送至巷口便不能再往前,他望着云瑶汇入那灯笼队伍的背影,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见,仍久久伫立。
贡院门前,气氛更加森严。差役面容冷峻,挨个进行极其严格乃至苛刻的搜身检查,确保无人携带片纸只字入场。云瑶摒除杂念,坦然接受检查后,依着号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狭小逼仄的号舍。
号舍仅能容一人转身,一块木板白天作桌,晚上放下便是床,根本无法平躺。然而云瑶一进入这里,心反而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无数前人留下的、看不见的奋斗痕迹。
试卷下发,钟声敲响。云瑶凝神屏息,展开卷子,略一扫视,心中便有了底。她磨墨润笔,片刻后便开始落笔。笔下如有神助,经义文章倾泻而出,字字珠玑,逻辑缜密。在这方寸之地,她仿佛忘却了身体的局促,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眼中只有笔墨文章,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奋力一搏。偶尔停笔间隙,她仿佛能看到中举后的未来,看到自己离为楚家平反、离心中那个深藏的状元梦更近一步……这些念头化作无穷的动力,让她笔下更加酣畅淋漓。
三日,于场外等待的楚清墨而言,漫长得如同三个春秋。他坐立难安,绣活也做不进去,时常走到巷口张望。第三日午后,他早早便到了贡院外等候。人群熙攘,他挤在前面,手里紧紧攥着一包刚刚咬牙买下的、对他而言十分昂贵的定胜糕,期盼着能讨个好彩头。
终于,沉重的贡院大门缓缓开启。考生们鱼贯而出,个个面色憔悴,形销骨立,有人垂头丧气,有人如释重负。
楚清墨踮着脚焦急地寻找,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云瑶虽然同样面带疲惫,衣衫皱褶,但步履却还算稳健,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清墨!”云瑶也一眼看到了他,快步走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飞扬神采。
“妻主!”楚清墨赶紧迎上去,将尚且温热的定胜糕塞到她手里,上下打量,“你可算出来了,身子可还受得住?快先吃点东西垫垫。”
云瑶接过糕点,却并不急着吃,而是笑着拉住他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笃定:“走,今日不去家中开火了,我们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楚清墨一怔,酒楼花费不菲,他们平日极少涉足。
云瑶看着他,眼中光华流转,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这次策论,我写得极顺手。清墨,你等着,此番必中!”
一句话,如同最灿烂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楚清墨心中所有的阴霾和担忧。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眼眶都有些发热。他重重点头,声音哽咽却满是欢喜:“嗯!我相信妻主!一定中的!”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所有的艰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楚清墨心中那块关于家族冤屈的大石,似乎也因云瑶这强大的自信而松动了几分。他紧紧跟在云瑶身侧,向着那喧嚣热闹的酒楼走去,对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