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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第1页）

冰场的空气凝滞着，只有制冷机低沉的嗡鸣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叶冉的指尖还残留着笔记本粗糙纸页的触感，那些夹杂着中日文的批注、跳跃轨迹图、还有最后那句生涩的“手、冷たかった”，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颤。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眼前摊开的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冰刀和缠绷带留下的薄茧与细微伤痕，稳定地悬在半空，是一个沉默而固执的邀请。

活下去。在冰上。和他一起。

不是为了分数和奖牌。

那为了什么？

她抬起泪眼，看向羽生结弦。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催促，只是那双眼睛，褪去了些许冰面的寒光，映着顶灯，竟有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裁决。

喉咙哽咽着，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是用尽力气才挤出一句破碎的日语：“どうやって…？”（怎么…活？）

羽生结弦的眼神细微地亮了一下，像是夜空中骤然划过的一颗星子。那摊开的手掌微微向上抬了半分，语气里注入了一种奇异的、与他平时沉稳形象略有反差的笃定，甚至带着点…少年般的中二气息？

“まずは…”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寂静，“氷の上で、笑ってみる？”（首先…在冰上，试着笑一下？）

叶冉愣住了。笑？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忽然转身，利落地重新扣好冰刀套，几步滑回到光洁的冰面中央。然后，他停下，转过身面对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忽然换上一种极其认真的、甚至有点夸张的表演表情——眉毛扬起，嘴角努力向上扯，试图做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因为太过刻意而显得有点…傻气，完全不符合他“冰上贵公子”的形象。

“見て，”他保持着那个古怪的笑容，声音因为脸部肌肉的僵硬而有点含糊不清，“十年前、ゆかりさんができなかったことだ。”（看，这是十年前，由香里小姐没能做到的事。）

叶冉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着冰场上那个顶着绝世天才名号、却努力摆出傻笑的男人，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新型的安慰人方式吗？

可心底某个冰冻的角落，却仿佛被这笨拙又突兀的一幕，“咔哒”一声，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见她没动静，似乎有点挫败，揉了揉自己发僵的脸颊，恢复了平常的表情，但眼神依旧亮得惊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像是在宣布什么了不起的发现：

“俺、最近思うんだ，”他滑了一个小弧线，手臂随之挥动，带着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热情，“氷の上って、点数を争う戦場だけじゃない。もっと…もっと自由な場所のはずだ！”（我最近在想，冰上，不仅仅是争夺分数的战场。应该是一个更…更自由的地方！）

“音楽も、ジャンプも、ステップも、全部…”他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冰场，声音不自觉地抬高，带着一种近乎宣言般的腔调，“全部、心を表現するための言葉なんだ！勝つためだけの道具じゃない！”（音乐也是，跳跃也是，步法也是，全部…全部都是表达内心的语言！不仅仅是为了取胜的工具！）

他说得有些激动，甚至挥了一下拳头，完全没了平时在媒体前的沉稳疏离，倒像个第一次窥见魔法世界秘密的少年。

叶冉怔怔地看着他。这就是他“不明白”之后找到的答案？从绝对的胜负师，转向…艺术的布道者？

“だから！”他滑回到挡板边，双手再次撑在挡板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锁定她，那种专注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ゆかりさんと一緒に、そういう氷の生き方を…探してみたい！”（所以！我想和由香里小姐一起，去探索那种在冰上的生存方式！）

“たとえ…”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极其认真，甚至带上了一点古怪的、预言般的凝重，“たとえそれが、世界中の審判員から零点を付けられようとも！”（即使…即使那样会被全世界的裁判打零分！）

这句过于中二、甚至有点悲壮的宣言，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表情，终于让叶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眼泪的笑声在空旷的冰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羽生结弦看着她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总是盛着星辰或寒冰的眼睛里，一点点漾开真实的笑意，嘴角也缓缓向上扬起，形成了一个温柔而轻松的弧度。这次不再是练习用的夸张表情，而是发自内心的、卸下重担般的笑。

“ほら，”他声音放软了下来，带着一点得意的语气，“笑えたじゃないか。”（看，这不是笑了吗？）

他再次朝她伸出手，这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容错辨的期待和暖意。

“さあ、ゆかりさん、”他轻声催促，仿佛在邀请她参与一项伟大而秘密的实验，“氷の上の新しい生き方、ちょっとだけ…体験してみないか？”（来吧，由香里小姐，冰上的新活法，稍微…体验一下？）

叶冉看着他的手，又看看他脸上那罕见的孩子气的笑容和依旧执拗发亮的眼睛。笔记本的重量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记录着十年来的沉默注视。而眼前这个人，脱下了绝对王者的铠甲，露出了内里笨拙、中二、却异常真诚的底色。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滞涩感仿佛真的随着那声笑消散了些许。她抬起依旧有些发颤的手，慢慢地，将自己的指尖，放入了他等待的掌心。

他的手指收拢，稳稳地包裹住她的冰凉。掌心粗糙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まずは…”他牵着她，引导她踩上冰面，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好きな音楽をかけて、ただ…自由に滑ってみよう。”（首先…放点喜欢的音乐，只是…自由地滑滑看吧。）

“ルールはない、点数もない、ただ…”（没有规则，没有分数，只是…）

他侧过头看她，眼睛弯起来。

“感じるままに。”（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