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着像个木头一般麻木,像瞎子聋子哑巴一般沉默寡言、退避三舍。
她只有一个想法——要熬到成年,有一天得到自由身,逃跑掉。
扪心自问,她想过的惨烈报复,便是夜里放一把火,和她的绝望一起焚烧殆尽。
举起屠刀而不能,放下屠刀而不甘。
成年后,她找人告知瞿寿她的境况后,瞿寿再一次惭愧地红着脸离开了,离开前偷偷给她塞了银子,银子里夹杂的纸条告诉她找机会独户出去。
那天闹得每个人都不舒坦,平时不闻、不问、不相干的阎湜彧却一反常态,气愤地当面训斥她:勾结外人,中山狼,不敬尊长,没有良心,庸俗不堪。
她没有反驳,她只是在几天后他生辰夜无人看守时,将早已从园中发现没被仆人清理干净的荨麻,隔着手套装进阎宜晴遗落的香包里,趁着他书房无人偷偷潜入,换了阎宜晴送他的香包。
不久她便知晓了御医亲往府邸医治,他差一点便死了。
没有人找她算账她也当做知不道。
可是之后见阎湜彧几次对她欲言又罢,她便知道了他已发觉。可是她只想笑,心中一点担忧和后悔都没有。
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有选择告发她,反而请他母亲打着给各院赠礼讨个喜头的幌子,往她这方院子丢了一大堆锦帛绸缎和一大匣子金银锞子,似乎是想作求和的打算。
她冷眼瞧着,只觉得可笑。他还是怕死的,怕她这个光脚的真疯癫起来,谁都不好受。
今日是她父亲的忌日,想到那日舅母的话,她便觉得恨。
瞧着火盆里焚烧着的纸钱,她取来自己一年来的字全然捎给父母。
瞿幼璇看着火舌吞没了熟宣纸,对着珈蓝说:“离开时,你比我还小些,还记得家里是什么样的吗?”
珈蓝看着小姐眉宇间能拧出苦水来。
便垂着眼睛、抿着嘴唇,等她听不到回答转头看自己时,闷声闷气地说:“记不住了。幽州家里没有这里大,也没有雕梁画柱,可我总觉得这里像个钱眼儿,从上到下都没有人情味儿。”
瞿幼璇一笑,抬手捏捏她的脸蛋,哄她道:“这里自然没有家里好,家里吃的好、穿得暖,你跟着我这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儿。我心里总是觉得对你不起。”
“小姐在说什么话?老大人把我送到你面前,就说让我跟着你。老大人人好,不仅从我那个死爹娘手里把我买下来,还给我吃的、穿的,让小姐陪我玩儿……”
珈蓝那双大眼睛一出生就被说是眼皮薄,总是兜不住泪水,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串成了珠子,扑进瞿幼璇的怀里。
瞿幼璇稳稳地接过她,忍下喉下的哽咽,发誓道:“珈蓝,你信我。总有一天我会爬起来,再也不叫人把我打倒!我发誓那些我看重的、在意的,决不会再让别人轻易毁掉!”
珈蓝的哭声不止,却更加坚定了她心中暗暗的想法,她将她扶起来,拍拍她的脸说:“我决不会让你跟着我再忍饥挨饿!绝不会让你生病无人问津!珈蓝,你相信我吗?”
珈蓝终于擦了泪水,虽然还在抽噎,却坚定地点头,她握着瞿幼璇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即使没有任何言语,在这一刻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她重新站了起来,端着一盆水将帕子打湿,对着珈蓝哭成小花猫的脸轻轻擦拭。
她告诉珈蓝,“既然拿回了咱们的东西,没有不去看的道理。一会儿我们就出去,把这些单子上的铺子给摸清楚。要离开这里,必须自食其力。这些铺子就是咱们得立身之本!”
马车上,珈蓝撩开帘子,新奇地张望着街道的景象,忍不住感叹道:“京城原来这么热闹!”
她这边兴高采烈,瞿幼璇却是深深头疼,她看着这些移交来的账目,只觉得花团景簇下必定深藏危机。
就算再好的地段,也不可能全然没有亏损。
她合上账本,也跟着撩开查看外面的情况,不多时便觉得这条街开设的店铺都过于雷同,等她还没深思时就发觉马车停了。
看来,这第一站就格外不顺啊。
她心里盘算,下了马车就跟着小厮的指引,走到这“必清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