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清书坊内,书架列整。
书香墨宝日久浸染,浦一进来就觉得是个百书屋。
见陈列倒还算是整齐,瞿幼璇心中盘算,不由加快脚步,步入其间。
“您是要借书还是买书?”
掌柜的本在柜台里翻弄着横七竖八的账本,听见车马、脚步声,边打着算盘,边翻页询问。
瞿幼璇转身对他笑,“掌柜的,你这书坊开了多少年了?我一进来就见这店里只你一个忙碌?可是小厮们歇了懒?”
说话间她双手随意放在身前交叠,走到柜台试图同他套近乎。
掌柜的这才停了算盘,大手按其上不言也不语,似是不愿提起,心有防备故而不肯攀谈。
她也不恼,撩了幂蓠露出侧脸,随意开口道,“想来还没有请女子做刺探的店家,掌柜何必如此堤防?我不过是借本典藏,请问有《水经注》没有?”
掌柜的这才略微撇了嘴角,说道:“客人倒也口味刁钻,水文地理志簿的钞本小店里倒也有,只是不巧,被个借住在东巷里的学子借走了,要是您情愿等,倒也可以为您调来。”
瞿幼璇没想到这书房收列广泛,自己刻意提一本不多见得竟也涵盖,不由说:“这本虽被前朝提为“官藏”,可自从战乱、岁走,多少散轶了。本店里何处收揽来?”
掌柜的见她也识货,这才略微露出些笑脸来,整整稀乱的账本,开口说:“本店开了二十多年,仰赖原主人的财力从各地收拢,这才有这家必清书坊。小姐所提《水经注》,是我们主人夫婿所抄录本,可惜……近年来断了供养,连典籍录补也不复曾经。”
这话说得唏嘘,叫人听了不免见泪,瞧他有了话意,瞿幼璇不免乘胜追击,叹口气说道:“主人因何故割舍,可是这店本就不见增益,有心断尾求生?”
“……客人打听这些,倒叫老夫不知如何回复。说了牢骚话,这是我墨叔徊怀恨背主,有违道义。不如您也不必遮掩,给我一个痛快,说明来意吧!”
墨叔徊到底是老江湖,一眼瞧她入内时便东张西望的,不似借书、买书的老主顾,瞧她穿着打扮不见奢华,更不似什么不明所以的新客,不意与她多作周旋,干脆直白问询。
瞿幼璇见他识破自己,便干脆拿起账本,不顾他的阻拦的手,“墨叔,叫我瞧瞧账本吧,我想这些账本才是咱们两个打交道的开始。”
墨叔徊顿时一震身,也不顾什么脸面,撩开一整个白纱,望着她的脸细细端详,迟疑着道:“姑娘……姑娘好似我的一位故人……”
瞿幼璇将自己手腕上的墨绿麻花镯褪下来,放在他立即捧起的手上,见他仔细端详下终于确信,几乎热泪盈眶,绕到外面就要给她行礼。
“我受不起您的跪拜,只想问您何处安身。”
瞿幼璇避开他的跪拜,一把将他拉起。瞧见他方才还横眉冷对的脸,此时又哭又笑的,一时间心下感触。
等他们都落座,墨叔徊匆匆摸着袖子擦过涕泪,想到她忧心账本于是又折返回去,扒开地板掏出自己隐下的真账本,一股脑堆到桌上,恳切地对着她说:“小主人,这些年他们屡次向我索取账本的下落,无非是要作恶。我日日防备,不肯教他们得了真的去,否则这店面还不得被他们祸害了?”
说话间又是哽咽,“还好主人当年留下话,自她离京,京中事宜全然交给我处置,无需知会他人。”
他叹口气,为她一一翻开,指出其中关键说:“夫人仗势欺人,他嘉远公又何曾是什么善茬?不外乎是一丘之貉……公主走了,便也留下牛鬼蛇神来日日作闹,我常在外边,就连这嘉远公府的门也摸不到……小主人这些年可有受苦?”
瞿幼璇停了翻看的手,抬头望着他,见他一脸怅惘有心安慰,就哄到:“京中繁华,何来受苦一说?墨叔,你不用记挂我,我穿的好、用的香。倒是你,在何处下榻?”
墨叔徊看着她衣衫朴旧,眼中外露的情绪何曾是听信了,却也学着她说:“小姐好,我心下也安了。如今小姐接手,也该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了。”
见她笑,他也一展笑容,提起“我如今也在南巷安身,小姐要找我可以到南巷槐树下的院落。”
瞿幼璇点头,顿时心下就有了想法,她细细思索有心向他寻求帮忙,就说:“墨叔可对这周遭熟悉?”
墨叔徊当下点头,说:“我本是公主的家生子,在这里过了半生,自然是熟悉的。更何况进京赶考的学子们多半也寻我帮忙,一为借住人家,一为投石问路。小姐找我有何事?”
“我打算搬出来落脚,却苦于无熟人襄助,如今有您,可能为我寻一处转卖的宅子?”
“这自然包在我身上,小姐要寻那个地段?”
瞿幼璇把偷懒坐在门槛上偷听的珈蓝叫进来,让她认人,对着墨叔徊说:“最好不要离嘉远公府太远,如今我们虽然能出来,却并不方便。若宅子离得近也好打消顾虑,渐渐地就放我宽些。”
听了这话,墨叔徊多少也明白她的难言之隐,自然没有不应的。于是也不多问,便专心为她一一理清各铺子里的明账……
出了必清书坊,墨叔徊有心带她亲去考察,瞿幼璇推拒不能便也顺应。
马车“嘎吱、嘎吱”地慢慢走,车厢里,继续同墨叔徊探讨经营策略的瞿幼璇却被外面嘈杂的吵闹声打断,见此墨叔徊却见怪不怪,待她撩开帘子查看,就解释说:“应该是谭家母女又被找了麻烦,这是人家的家事,旁的不好相帮。若非是动起手来,平常我也不好插手。”
瞿幼璇瞧着那转角处兜售羊汤和葱饼的小铺子里,母女两个拼命护住桌椅板凳,躲避着举着菜刀和棒嚣肆意砍打的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