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无论是在江左盘踞已久的吴姓,还是身为中原士族的侨姓,谁也没有捞着好。
赢秀前不久窃来的坞主令牌,王守真用来威慑各位坞主,勉强才把这些江州豪强压倒,谁知……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位远在京畿的皇帝才是最深不可测的黄雀。
赢秀坐在王氏私邸,眼瞅着长公子与一众门客正在观测舆图,一群人围着舆图看得入神,忽然有人一拍案几,“我知道了!”
那人欣喜若狂道:“这条运河连接四洲,江州才是水上要道,名副其实的四洲枢纽!”
他叹息一声,“皇帝势必会将江州牢牢地攥在手中,以便掌控整个江左的漕运市利,岂会让旁人沾染?”
“长公子不必灰心,即便是换了其他士族的人来,也是万万争不过那位……”其余门客连忙开解道。
建元年间,士族与皇室共治南朝,一直持续到当今陛下践祚,改元永宁,也不曾改过。
虽然陛下性情暴戾残忍,为人嗜杀,杀宦官,杀方士,杀臣僚,杀宗室,算起来,死在圣旨下的士族都算是少的。
登基以来,昭肃帝向来对待士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行事不出格,便会一直容许他们继续僮仆成军,闭门为市的奢华日子。
直到位于四洲枢纽的江州屡次遭到皇帝血洗,当地如今再无豪强,满地坞堡,人去楼空。
身为琅琊王氏长公子的王守真才如梦初醒,他自恃政客出身,见过不少阴谋诡谲,在与南士的党争中稳占上风,即使折损人手,也不在话下。
以致于如今才看出,那位暴君的圣心早就不在士族身上了。
如今的皇帝,他要的是清士族,一步步收拢士族手上的权势,让他们和吴姓相争。两姓相争,皇帝才能高枕无忧。
赢秀亦是心思通透,察觉长公子面色似乎有异,思索片刻,瞬间就明白了长公子为何忧心。
“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如何争权,而是急流勇退,自保为上。”赢秀道。
少年声音清朗,咬字清晰,在座门客下意识朝他看去,在心底反复思索他说的话。
王守真苦笑了一下,倘若他是掌舵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不难,问题是,他如今身在船中,却无法掌控方向。
琅琊王氏准备如何应对,全看王道傀如何想,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纵横一世,无限风光,是万万不可能主动上交权力的。
将来一场腥风血雨,必不可免。
王守真对赢秀道:“我先回广陵一趟,打探一下父亲的意思,你暂且留在此地,看看能不能探知建章谢氏的风向。”他顿了顿,道:“小心为上。”
赢秀点了点头,看着王守真急匆匆地收拾行箧,准备沿着沅水北上返回广陵。
站在王氏私邸府门外的丹犀上,望着长公子坐上马车,撩起帷幕,在高处朝他投来一眼,赢秀莫名有些不安。
这种感觉让他似曾相识,当年,爹爹也是这样在山林中深深地看着他,哑声让他下山去。
爹爹还说,下山之后,不要再提起有关他的一切。
年幼的赢秀记住了,他后来悄悄去寻找过爹爹,却发现他们原本的住处早已被付之一炬。
赢秀立在原地,长街上官兵来来去去,脚步匆匆,无人在此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