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什么?”纪清问。
“你快要死了。不然你为什么会见到我。”小纪清皱起眉头。
“你是在问,我为何要为他挡箭吗?”纪清笑着看向自己,“因为我爱他啊。”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为了翻案而活,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做到这一步。”小纪清愤怒地叉起腰来,“你忘了在这里的日子了吗?你忘了母妃了吗?沉溺在温柔乡里的人干不出大事,你难道甘愿无所事事一无所成地死去吗?”
“你会在定宁十六年的夏天遇到他。他会成为你的谋士,跪在你面前唤你主公,助你得到皇帝的信任,最后获得机会重查盐槽失案。”纪清道,“并不是说只靠你一个人办不成事,只不过,没有他,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不知需要多少年。哪怕你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你还是没办法拒绝雁城四族的嫡出公子给出的条件。”
“有人出谋划策固然好,可我难以置信的是,你居然爱他!你不是在利用他的权力,而是在豁出自己的命爱他!”小纪清抓住纪清的衣领,“母妃。。。。。。你的命是母妃给的,自然要为了母妃平反而生,你却可以为了他豁出去!”
“杀了我的不是他,是木槿,你即将见到的你最后的血亲,母妃的亲侄女,拈花楼的楼主即杀手首领,宋玦。”
小纪清愣住了,停止了哭嚎。
“我没法和年幼的自己说清楚什么是爱。”纪清笑得很温柔,“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是阿言,所以我可以做到一切,仅此而已。爱的根源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你若非让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带我逃出长华宫,带我见到长野的夕阳和夜色,带我触及束缚真相的那把锁。可以了吗?”
“可是你要死了。”小纪清面露惧意,摇摇头。
纪清并不害怕,反而安抚起小时候的自己:“我活着是为了让生者知道真相,为了帝位和阿言。但若死了,母妃会在那一边等着我们的。”
小纪清不再反驳了,他上前两步,将手覆上自己成熟的胸膛,那下面有坚强跳动的心脏,和蔓延的毒。小纪清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还好。”纪清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没有宋玦对我说的话疼。”
小纪清没有回答。他思索片刻,突然问:“能和我说说他吗?”
“她?宋玦?”
“不是。我是说。。。。。。那个,”小纪清突然有些扭捏,声音收得很小,“我喜欢的人。”
纪清笑出声来,揉了一把自己的头。“他是个极美极好的人。”他眉眼间满是温柔,“就算没有在夕阳下的那次纵马,你也会一次又一次爱上他。”
这些年里他遇见了太多人,有人相貌昳丽有人才华横溢,有人清冷孤傲有人自负倔强。人并非生而长情,在看不见的明日前他也数次想过放手,放过自己也放过贺言。
可爱就是如此奇异的东西。贺言只要望他一眼,他就会不可自拔地陷进去,溺进去,击溃所有的犹豫与踌躇。是时他眼中只有贺言,是时人世间只剩贺言。
“你会戴上他送的花哨耳饰,因为他一句话只用一种甜腻的熏香,看着他装作怒气冲冲地奔入你的房门,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只能用捡来的狗传信,拉着他的手在混乱的人群中狂奔,和他漫步于星空之下听他讲他的故事,同他爬到房顶上喝酒抓到后往外逃,给他吹曲子哄他开心,在花树下假装亲他被恼羞成怒地一脚踹开。”
“你们会争执,乃至在战场的角落扭打。我承认他本就是武将,动手确实力道不轻,可那时候他父亲殉国,所以你也要学会担待他的情绪。他还会为了不见你而站在百官队伍的末尾,会刻意错过你的生辰宴,哪怕你始终戴着他送的第一件生辰礼。”
“你会因为爱上他变得更加自卑,害怕得不到他的回应,说得直白些,你更害怕配不上他的回应。诚然,倒楣者畏惧从天而降的好运,因为那必然在暗中标价;平庸者畏惧神祇投下的目光,因为那不该属于自己。”
“不必说追求,你会将所有的爱意藏在最深处,唯恐一步之遥坠入万丈深渊。”
纪清无数次地想,固然钻木可取火,滴水能穿石,但贺言生来便是徜徉于山川与碧空的野鹤,根本不会在他面前稍作停留。
“但是幸好,他会在你面前,看着你的眼睛,缓缓地,郑重地说,他爱你。”
小纪清有些呆住了,问道:“他为什么会爱我?”
纪清掰着手指对小纪清说:“你长得漂亮,他习惯了你在身旁,你的真挚、忠诚和虔诚最终为他所见。。。。。。如我方才所言,爱的根源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
古人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古人又道“身无彩凤双飞燕,心有灵犀一点通”。纪清道那年君川的斜阳恰到好处,纪清又道颜昭节雁城的烟花璀璨耀人。
“也许、也许他爱你,只是桃花开了。”
“所以我会活下去。。。。。。你要记好了,纪清,那个如耀世夕阳般的人,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