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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戏曲（第1页）

【洵河行宫·蓬莱水榭庭中】

太后寿诞临近，虽太后有言在先不必过于奢靡，但六宫上下无人敢真正怠慢，皆暗中铆足了劲准备。成贵妃葛珞琳更是早早便让家中不惜重金，千里迢迢地从金陵请来了最负盛名的昆曲班子，提前一月便抵达行宫，入驻蓬莱水榭，开始紧锣密鼓地排练太后平日喜爱的几出经典曲目。

这日，蓬莱水榭临水的戏台上丝竹悠扬，水袖翩跹。成贵妃端坐台下主位，柳美人与嘉婕妤鲍宝河分坐两侧，被请来一同观看排练，实则也是让她们帮着参详。

成贵妃于戏曲一道颇有造诣，听得极为认真，不时叫停，亲自上台与班主、伶人探讨某处唱腔的转折、身段的幅度，力求尽善尽美，定要在此次寿宴上讨得太后欢心。

鲍宝河与柳如思在一旁安静饮茶，吃着精巧的茶点，偶尔低声交换一两句对台上演出的看法。正闲谈间，却见宫女引着一人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竟是昭阳宫的虞宝林！

鲍宝河与柳如思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虞宝林？她怎么会来？谁请的她？

众所周知，昭阳宫主位丽昭仪与成贵妃是宫中出了名的死对头，两人论样貌、才情、恩宠，都隐隐较着劲，互看不顺眼已久。虞宝林既住在昭阳宫，名义上自然是丽昭仪的人。而成贵妃性子清高，最是瞧不上虞宝林这等行事张扬、内涵不足的庸俗之人，今日怎会破例请她来？

虞宝林却仿若未见二人眼中的讶异，笑吟吟地上前行礼，声音娇嗲：“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嘉婕妤姐姐、柳美人姐姐请安。贵妃娘娘这儿真是好雅兴，这曲子排得可真妙！”

成贵妃正专注于台上，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又继续与班主说话去了，态度颇为冷淡。

虞宝林也不觉尴尬，自来熟地在柳如思下首的空位坐了下來。宫女为她奉上茶点，她便一边看着台上的排练，一边与鲍、柳二人搭话，言语间多是奉承成贵妃品味高雅、用心至诚，又夸赞嘉婕妤气色好、柳美人衣裳精致。

柳如思心思玲珑，见她这般作态，便借着夸戏的由头，委婉试探道：“虞妹妹今日怎得有暇过来？昭仪娘娘那边……也喜好此道？”

虞宝林闻言，脸上那娇俏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难堪与委屈。

她拿起帕子按了按并无需擦拭的嘴角，声音低了些：“昭仪娘娘的性子，两位姐姐也是知道的……她那儿自有她的雅趣，我这般愚钝之人，实在是……实在是难以附和，平日也不过是在跟前凑个数罢了。”

她顿了顿，眼神瞟向正全神贯注于戏曲的成贵妃，声音更低了，“贵妃娘娘宽宏大度，不嫌弃我粗鄙，肯让我来开开眼界，已是我的福气了。”

这话虽未明说，但意思已然明了。嘉婕妤与柳美人听罢，心中皆是了然。原来是被丽昭仪挤兑得待不下去了，想来另寻山头。只是……成贵妃眼界何其高，岂会轻易接纳一个对手宫里出来的、又无甚才学的妃嫔？今日允她前来，怕是另有算计，或是纯粹当个凑趣的、给丽昭仪添堵的工具罢了。

两人心下鄙夷，却也懒得点破，只敷衍地应和了几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戏台上。虞宝林见二人反应平平，也自觉无趣，讪讪地住了口，专心看戏，只是那眼神却不时飘向成贵妃，带着几分期盼和艳羡。

一出戏排练完毕，成贵妃葛珞琳似乎兴致仍高，并未立刻让众人散去。

她优雅起身，扶了扶头上步摇，淡淡道：“戏排得尚可，还需打磨。正好，本宫那画舫近日装饰得差不多了，领你们去瞧瞧，散散心。”

说着，她便当先引路，嘉婕妤鲍宝河与柳美人柳如思自然紧随其后。令人意外的是，她竟也瞥了一眼虞宝林，示意其跟上。

虞宝林受宠若惊，连忙堆起笑容，小心翼翼地跟在了队伍末尾。

在宫人们的簇拥下，众人徐徐穿过蓬莱水榭曲折回环的游廊。这蓬莱水榭相传乃是仁宗皇帝为宠妃俞贵妃所造，后又几经扩建，处处雕梁画栋，陈设极尽精巧，移步换景，湖光山色与奢华殿宇完美融合，宛如人间仙境。

虞宝林何曾见过这等气象，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口中不住地发出低低的惊叹：“娘娘此处真是……真是神仙住的地方！臣妾今日可真是开了眼了！”

成贵妃听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并不应答，只偶尔对某处景致或摆件点评一两句，字字透着矜贵：“这太湖石摆得还是差了些意思，回头让他们再挪挪。”“这窗纱的颜色不够透亮，下次换临安的云影纱试试。”

嘉婕妤和柳美人跟在身后，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她们深知成贵妃品味之高、用度之奢，早已习惯，此刻也只能配合着发出文雅的赞叹：“娘娘眼光独到，这云影纱确是更配此间意境。”、“此处的布局已是极妙，娘娘精益求精，臣妾等佩服。”

虞宝林见状，更是卖力奉承，却并未夸到点子上，听得鲍、柳二人心中暗自摇头。

行至水榭临湖的一面，但见碧波荡漾的芙蓉湖畔，停泊着一艘正在做最后装饰的巨大画舫。画舫雕栏玉砌，彩绘辉煌，船身用了金箔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极尽奢华之能事，远比宫中寻常画舫要气派宏大得多。

虞宝林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天爷……这……这画舫也太……”

成贵妃目光扫过，语气却带着几分挑剔：“罢了，仓促之间，也只能做成这样了。瞧着还过得去，但细处经不起推敲，还是差得远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这耗费巨资、引人瞩目的画舫，在她眼中不过是件“还过得去”的普通玩意儿。

这番言论，更是将虞宝林震得五体投地，羡慕嫉妒之情溢于言表，绞尽脑汁搜刮着词藻来赞美。

嘉婕妤和柳美人心中不屑，却也只能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附和着称赞画舫精美、贵妃见识广博。

又站了片刻，成贵妃似乎终于尽了兴，这才允众人散去。

目送嘉婕妤、虞宝林离开蓬莱水榭后，柳美人才回到成贵妃身旁，低声道：“娘娘，今日……”

成贵妃语气冷淡地打断了她：“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那虞氏眼皮子浅薄，心思都写在脸上，不堪大用。”

柳美人一怔：“那娘娘您还……”

“膈应一下昭阳宫那位罢了。”成贵妃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让她看看，她宫里的人，是怎生羡慕本宫这里的。至于这虞氏……”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淡漠，“就这一次罢了。本宫还没闲到要收容这等货色。”

柳美人闻言，心下了然，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