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慕可的到来,像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顾毓混沌的意识。他被人搀扶着,视线模糊,胃里翻江倒海,却奇异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和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生理性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为什么?顾毓在眩晕中困惑。他明明……明明不喜欢慕可的,不是吗?那他为什么会因为慕可出现在这里而想哭?为什么会为了给他拍那块地而焦虑到失态?为什么此刻看到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胀?
好在慕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如何将他这个醉鬼安全带走上,并未留意到他这短暂而失控的脆弱。
慕可低声与其他公司的负责人致歉,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熟练地架起顾毓沉重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他带离了这片充斥着酒气和虚妄欢呼的喧嚣之地。
坐进提前叫好的出租车,慕可小心地将顾毓沉重的脑袋按在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上。车厢内空间狭小,慕可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干净皂角与淡淡雪松气息的沐浴露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顾毓的鼻腔。
这味道如同镇定剂,温柔地包裹着他因酒精而剧烈抽痛的神经,奇迹般地抚平了那份躁动不安。顾毓无意识地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
车内很安静,只有电台播放着舒缓的晚间轻音乐,流淌在夜色里。窗外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霓虹在远处的高楼勾勒出寂寞的轮廓,偶尔掠过的车灯像流星划过沉寂的夜空。
慕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靠在自己肩头的男人脸上。顾毓喝醉后很安静,褪去了平日的冷峻和锋芒,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抿,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脆弱。
慕可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进门时的冷意在这一刻又消失不见,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如同潮水般从眼底倾泻而出,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忍不住,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想要触碰一下那近在咫尺、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轮廓——那高挺的鼻梁,那总是紧抿的薄唇……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肌肤的前一毫米,慕可猛地停住了。
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迅速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起来,紧紧攥成了拳。他不爱你。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他不喜欢你的触碰。你的爱,对他而言只是负担和困扰。慕可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星辰。
他痴痴地望着顾毓沉睡的侧脸,那熟悉的眉眼,曾是他无数个日夜的憧憬和温暖的来源,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在心上缓慢地切割着。巨大的悲伤和清醒的认知交织在一起:顾毓终究不会属于他。趁现在还能保持这份可怜的理智,趁心还没有彻底碎成齑粉,放手吧。这是对自己最后的慈悲。
车子平稳地驶入公寓楼下。在司机的帮助下,慕可艰难地将高大的顾毓扶进家门。他像照顾易碎的珍宝,动作轻柔地为他脱去外套、鞋子,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他因醉酒而发烫的脸颊和脖颈。简单的梳洗后,顾毓被安置在宽大的床上,沉沉睡去。
慕可站在床边,看着灯光下顾毓沉睡的容颜,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他默默地在床头柜放上一杯温水和解酒药,转身准备离开,去书房处理那些堆积的工作。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滚烫的手突然伸出被子,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慕可浑身一僵。
“慕慕……”顾毓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沙哑,眼睛并未完全睁开,仿佛还在梦呓的边缘,“你看中的那个地方……我拍下来了……”他含糊地说着,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有时间,就去看看……怎么装修……做你的珠宝公司……好看……”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原来……也没送过你什么……这块地……算我……送你的……”说完,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手一松,再次沉入深眠。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
慕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顾毓掌心的灼热温度。那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却像惊雷一样在他死寂的心湖里炸开!他以为那只是自己酒后或情动时一句模糊的、不切实际的呓语,早已被顾毓遗忘在某个角落。
他从未奢望过顾毓会真的放在心上,更不敢想象他会为了这句话,在竞争激烈的拍卖场上全力以赴,最终将那块承载着自己梦想的地皮收入囊中,作为“礼物”送给他!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他紧紧捂住嘴,生怕泄露出一丝哽咽。难道……难道自己一直错怪他了?难道顾毓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位置的?沈乐轩……沈乐轩或许真的只是过去式?是自己太过敏感和自卑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簇火苗,微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点燃了慕可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
慕可没有离开。他轻轻地坐在了床沿,借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顾毓沉睡的面容。
这是他暗恋了经年累月、爱入骨髓的男人。年轻、英俊、手握庞大的商业帝国,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他是何其“幸运”,能成为顾毓名正言顺的恋人。